要不是老友、湖南日报老记者周怀立,我不会想起再写张家界七星山的。那天,我们一起在“打渔人"饭店吃饭,临行前他送我两本书,书中有一篇"高山电影节"写的就是七星山。
对怀立兄和七星山我都熟悉。40年前他当编辑我当记者,共同供职于老大庸(县)广播电台,我写的一组关于七星山的报道是他编发的。
说到七星山自然绕不过现在张家界永定区大坪镇,这是去七星山的唯一通道。天门山、七星山、熊壁岩像一个三角支架,中间便出现一个山中盆地,这盆地本来平淡无奇,但在山里人看来却大得出奇。于是,这盆地便有了"大坪"的美誉。原先,现在张家界永定区还叫大庸县,从县城到大坪一游并不轻松,一天只有一趟班车,翻山赿岭像坐“过山车",仅途中三望坡就有九十九道坡、九十九道弯。而大坪仅仅是去七星山的起点。
从大坪到七星山有一块带状平坝连接山梁,山梁脚下鼓起一道道岩垉,溪水顺岩垉绕来绕去,给坝上人家增添了几分生机。那年,我们沿着长满柳树的溪坎朝山里走着,不经意间溪水没了,路也断了,并拢的岩抱突然陡立,像脚手架一样把我们举到半山腰中。此时,头上的岩壁触手可摸,脚下的峡谷深不可测,一些坍塌断崖像岩屋像瀑布叠码在一起,更像天上的爆炸云。
七星山就在云端深处。
七星山海拔1500多米,若乘现在的缆车上去只需七、八分钟,但那时要到达山顶却需绕过万千沟壑和层层石壁,途中还有蚂蟥区(蚂蟥是一种无骨软体害虫,以吸取血液和体液为主,被它咬上就像沾上胶水,打不脱、拍不掉)。沟深路遥,有时看起来一步之遥,走起来要大半天,有几处断崖甚至需借用人梯、软索才爬得上去。随行的向导告诉我们,山上的耕牛,如果要下坪只有小时候抬下来,长大了只能老死在山上。他还说了一件更离谱的事情:有一年山上放电影,演的是《地雷战》。那时,别说山上,就是山下看场电影也像过年。放电影那天,太阳还有八丈高,村民们就搬着凳子带着小狗在露天早早等候。电影刚开始,村民觉得稀奇相互议论:"哎,床单上怎么有那么多的名堂?要山有山,要水有水,玩魔术吧?"看着看着剧情进入高潮,进村的鬼子踩着地雷"轰"的一声巨响,顿时,银幕上枪声大作,银幕下乱成一团:"不好哒,鬼子进村哒,要死人哒!"待放映员回过神来,全村人跑得精光,只剩几只猎狗“汪汪汪"叫个不停。
七星山由七座高矮不一的山峰组成,山顶有不大的台地,是澧水和沅水的分水岭。台地上原住着百十号人家,虽是自然村落,但一直不通水,不通电,不通路,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。我们来到一户胡姓人家,他家三口住在人字形的茅棚庵里,连门都是用树条编织的,借着树条间隙的漏光好一阵儿才看清屋内家当:缸、桶、鼎罐和床。这些东西以火坑为中心发挥各自功能。有儿歌为证:"缸装粮,桶装水,三人睡一床,鼎罐煮莽莽(米饭)"。或许是因为离火坑太近,床被熏得像腊肉一样。比生活更苦的是精神。夜深人静,三个光棍哪睡得着?无奈,只好站在屋外数星星。由于生存条件恶劣,这里有"男儿想上门(倒插门女婿),姑娘想下坪"的风俗。最终,山上只剩下三户人家。
怀立兄是搞新闻的,对七星山敏感关注。他参加工作40年,从县广播站记者到湖南日报记者。而我则弃文从政当了公务员。我们俩像两条平行线找不到交叉点,也是这次相聚才谈起往事。
这一次和那一次是不一样的。那一次,我们写的是七星山的生存状况,这一次,我们谈的是七星山的发展前景。这些年,张家界出名了,天门山也跟着发财,索道被称为"印钞机",山顶被视为"聚宝盆"。与天门山毗邻,比天门山还高的七星山当然也想沾点财气。他们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,在两山之间修了几条路,架了几座桥,打了几个洞,沟壑变通途。
如今的七星山建成了索道、游道、玉皇殿、天空之眼、温泉度假村、美食一条街等。广大游客可以轻轻松松上山看日出、云海、瀑布、原始森林等,偶尔还可巧遇猕猴、白面、麂子、刺猬、岩鹰、果子狸、穿山甲、黄鼠狼、七彩山鸡等珍贵动物。当然,天麻、黄连、漆树、珙桐、鹅掌楸、武陵松、千年黄杨木这些珍贵的植物遍地都是。特殊的地理环境使这里气象万千,夏雨不断。中央电视台的专题片是这样描述七星山雨后瀑布的:“受连续降雨的影响,张家界七星山出现雨后瀑布群的夏季景观。大小各异的瀑布悬挂在峭壁之上,有的从山涧飘然而至,有的从悬崖倾泻而下。七星山海拔1500多米,连续降雨造成山上水量充沛,湍急的山涧溪水遇到陡峭的岩壁后自然跌落……"
今非昔比。在我和怀立兄退休之际,七星山却干得正欢了!(松伯胜)